98/06/19 暮楚

改寫緣份1

  朗朗晴空,這長風鏢局也閒了好一陣子。這日采玉在廚房裡忙了一早上,為的只是郭旭昨日隨口的一句戲言 “反正閒著也沒事,要是明天天氣好的話,我們三個就到城郊走走吧。很久沒有這樣一起出去了,很懷念采玉的拿手點心!” 他笑著向采玉眨眼。真的嗎? 她心裡想著,俏臉也漾上了一層紅暈,連不知何時鐵衣站到她背後也沒有發覺。

   「啊! 哥,你嚇我一跳。」「瞧妳想什麼這樣出神,怎麼臉這麼紅啊?」 戲謔的語氣讓采玉更是低下了頭。「沒有啊,大概是廚房蒸氣的關係.. 呃,哥,你有沒有特別想吃點什麼?」 企圖轉移話題。「妳會想到我就夠啦,何況采玉做的菜,樣樣都是獨一無二的。」「我怎麼不知道我的哥哥竟是這樣的會說話啊?」「因為妳很少注意我啊~」 故意帶點酸味的語氣,鐵衣笑著離開。卻不禁擔心,郭旭是認真的嗎? 昨天只是開玩笑,或著他對采玉的心態,一直都是在開玩笑的?

  正廳裡,郭旭正與一名上門託鏢的年輕女子細談。「姑娘,來歷不明的鏢,恕我們不能接受。」 有了前幾次的教訓,現在鏢局對於貨品內容可都是小心翼翼。「郭少局主,我要託的鏢就在你眼前,你覺得可還有不明之處?」 一身黑衫的女子冷笑道。「啊! 姑娘的意思是?」 郭旭回頭看了站在身旁的六爺一眼,只見他也是輕輕搖頭。「我要保的鏢就是我,鍾愁情。沒有問題吧?

   「這…. 保往何處啊?」 聽起來並無不合理,郭旭便勉強發問。「往江南! 總之一直朝南方下去就是了。」「啊! 沒有明確的目的地,鍾姑娘,妳這樣讓我很為難。」哪有人這樣託鏢的啊。「你不用管,只要把這趟行程算成三四個月,我把你們鏢局都包下來走我這趟鏢,做好準備就是了。錢的部份也不會有問題的,要多少,就說吧。」鍾愁情一無表情的臉,似乎認定郭旭不會拒絕。

  郭旭心裡卻早就開始打算,一個孤身女子要求保自己到江南,其中一定不尋常。該怎麼辦呢?沉吟片刻後,答道:「三萬兩,三個月。」以為她付不出這價碼,便會打消念頭。「好,這是三千兩,當作訂銀吧。 何時出鏢啊?」出手大方,答的爽快。「姑娘說呢?」失算! 這樣的鏢真的能接嗎?郭旭只覺得後悔。「越快越好。」「給我們三天作準備,這段時間,姑娘不妨暫住鏢局,也省得往來客棧的麻煩。」他絕對沒有想到,這趟鏢下來,他的損失將會不只三萬兩。

  正移步前往書房的郭旭,被在廊上碰到的鐵衣打斷了沉思。「郭旭,正好我要去找你,采玉都準備好了,你…」「我也正有事跟你商量。我剛才沒先問你們就接了趟鏢,我總覺得有問題。唉,進來說吧。」「現在?你不是說要出去?」他果然沒有把昨天的話當一回事。「要出去什麼時候都可以,現在重要的是這趟莫名其妙的鏢啊。」郭旭說著就邁進了書房。「我看你更莫名其妙!」想到采玉是那樣的期待,而郭旭竟不當一回事兒。鐵衣面色一沉,音量也提高了幾倍。

  「哥,本來就是出鏢比較重要啊。」原本興沖沖采玉,剛好趕上了他們後半段的對話,黯然的說。「啊,你看,采玉都這麼說了。」碰巧被鐵衣擋住,郭旭沒有看到采玉落寞的神情。「你們…」「哥,你不要跟郭旭嘔氣喔,你知道我不喜歡你們那樣。正經事兒還事先辦吧。」說完,采玉就快步離開。不情願的鐵衣只有跟著進了書房。

  采玉把點心小菜放滿了小花廳的桌子,只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。突然感到寂寞,就是沒有人能聽她說話。是啊,從小,她的世界就只有鏢局,只有郭旭。而連感情都陪進去的自己,其實已經一無所有。出去走走吧,她打定了主意。「采玉,妳要出去啊。」六爺有點訝異的說。「要不要我找個人陪著啊?」「不用了,六爺,又不是孩子了。我去市集逛一圈,很快就回來了。」

  沒有分毫武功的采玉當然不會知道,她在步出鏢局不久,就被人盯上了。在人來人往的市集裡獨自走著,她心裡漸漸釋懷。本來嘛,她早就知道郭旭只是說說罷了,但心裡還是抱著那一絲希望的。沒關係啊,習慣了,她這樣告訴自己。市集人很多,但她的目光卻被一個人吸引了。原本她打算買枝糖葫蘆邊走邊吃,但那個人站在小販的旁邊有一陣子了。

   一個異族打扮的俊秀少年。就在采玉掏錢時,那人開口說話了。「大叔。」他對著小販說,「你賣的這是什麼?」采玉忍不住笑了出來,但馬上就為自己的失禮感到抱歉。那名少年瞪了她一眼,隨後低下頭去,暗暗後悔自己剛才的蠢問題。那個女人一定覺得他很笨吧,他轉頭就走。「哎,小兄弟,等等啊。」采玉趕緊繞到他面前。「我不是有意的,對不起啊。」少年抬頭看了她一眼,眼底盡是受傷的神色。「真的對不起。」她對自己的言行感到愧疚。「看你的打扮,一定不是中原人吧?」她試著改變僵硬氣氛。

  他沒有回答。采玉顯的有點不知所措。「我向你賠罪啦。」她遞過一枝糖葫蘆。「我請你。」少年伸手接過,他抬頭看著采玉。「是吃的。」采玉示範性的拿起自己手中的糖葫蘆咬了一口。「哦!」他照著采玉的動作也嚐了一口。「謝謝。」他很小聲的說。「不客氣。」她微笑著。「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啊,我要走了,再見。」她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人群中。

   「蝶兒!妳別到處亂跑啊,小心被人抓去賣喔。」一雙有力的大手拍上少年肩膀。「啊,孫大哥。」那少年,蝶兒嚇了一跳後回頭說。「噫,妳買了隻糖葫蘆啊?」蝶兒嘟起小嘴,「你知道這是什麼啊!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,害我剛才出糗。」一付小女兒家的嬌態。「妳從沒問啊,正常人都會知道這是糖葫蘆…」跟她一般苗族打扮的孫霽說了一半就被蝶兒打斷。「你說我不正常啊,對啦,只有你住過京城,只有我是什麼都不懂的土包子,討厭!」蝶兒賭氣的掉頭就走。「別走那麼快! 妳會迷路啦。」孫霽只有大步追上。「我勸你們不要再靠近了,否則一定會後悔的。」

   被數名大漢圍住的采玉強作鎮定,她知道大聲求救不會有任何幫助,極少有人會注意到這暗巷,而她的聲音也會被大街上的吵雜聲輕易的蓋過。「呦,瞧她還有膽子出言恐嚇咱們啊。」「是京裡的人都不會笨到敢惹上長風鏢局吧。」希望他們會對她的身分有所顧忌。「後悔?哈哈~,便是公主皇妃在我眼裡也是一樣,何況是虛有其名的長風鏢局,等老子玩過了妳,看郭旭跟程鐵衣的臉要往哪擺。」

   為首之人獰笑道。跟鏢局有仇?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小混混,只怕他們跟上她是有預謀的…迷路,才不會哩,不過是孫大哥想嚇人罷了,客棧就在大街的另一邊,她只要不轉彎就不會迷失方向了。偏要嚇嚇你! 蝶兒想著,就轉入一條小巷子,隱身在街角的黑影中。「蝶兒~」孫霽的聲音很近,不過他沒發現蝶兒早已故意躲起來了。

「郭旭,你到底有什麼問題啊?這明明是件很普通的事情,為什麼偏要想的那麼複雜?」聽完郭旭的描述,鐵衣忍不住說。「你沒有聽懂啊,鐵衣。一個正常的孤身女子這樣做,你不覺得奇怪?往江南,這樣模糊的說辭。」他坐在書桌前,喝了口茶後繼續說。「對! 重點就是有錢的孤身女子,不過就是一個人嘛,多半是怕路上不平靜,一個弱女子,當然會想到花錢找保鏢啊。」

   「可是她出手太大方了,又不願說明確實目的地。」「人家有錢也礙著你了,說不定她看你也不可靠,才不願讓你知道她到底要去哪啊。」「不可靠還敢來。」「長風鏢局的招牌當然是值得信任的,不可靠的是你!」這樣的事也要大驚小怪,想到采玉,他如何都無法平心靜氣的跟郭旭商討正事,開口就說不出好話。「算了,我現在心情不好,都當我沒說。這事兒…晚點再問問采玉的意見吧,反正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。」他清楚自己不該對著郭旭亂發脾氣,難得他現在是真的有心經營好鏢局啊,感情本就不是可以勉強的…。他對自己搖搖頭,緩步離開了書房。

「啊~」突如其來的尖叫實著讓蝶兒吃了一驚,差點也叫出聲來。怎麼回事啊?她環顧左右,好像是巷子裡面傳來的,該去看看嗎?可是到處亂走,到時候真的迷路就好笑了。猶豫了一下,好奇還是戰勝了理智,反正我直直走,不亂轉彎就不會丟啦! 蝶兒說服了自己,惦著腳往裡走。天啊,她有沒有看錯,一群看起來很像壞人的人!還有,剛才那個姊姊?

   「放開我~」任她如何掙扎,被兩名大漢按住的采玉都無法阻止那令她作嘔的唇吻上她的粉頰。眼見身上的外衫已經變成兩半被棄之一旁,對方那不安分的手正在解她的中衣,采玉只能痛恨自己的無用,希望一死以保清白。「住手啦!」看不下去的蝶兒大聲說,覺得這些人實在太可惡了,爹爹就說過啊,女孩子的名節很重要喔,這些壞人怎麼可以這樣子啊。「哈! 那裡來的小鬼,給老子閃一邊去。」

   其中兩人走向蝶兒,打算把她趕走。蝶兒悄悄的自懷中取出了一只銀筒,緊握在手上。在那兩人幾乎要碰到她的時候,她用力的按下了機關,數枚銀針在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下射中了那兩名大漢,只見兩人直挺的倒地,在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,她又輕易的撂倒了圍在采玉身邊的數人。「姊姊,妳沒事吧?」怎麼看起來呆呆的?看著地上七橫八豎的人,蝶兒心裡也覺得害怕,想也不想的就往大街的方向跑。「孫大哥?」

  孫霽突然出現在巷口。「我就知道妳躲起來了,別鬧了,回去吧。」這丫頭實在是在叫人頭痛。「不是啊,唉呦,你進來就知道了啦。快點啊。」連拖帶拉,總算是把孫霽給帶進巷子裡。「蝶兒,妳答應過我不亂傷人的。」孫霽看到采玉之前的第一句話。「可是他們欺負那個姊姊啊,你看。」已回過神來的采玉見到他立刻就轉過身去,也被蝶兒的舉動嚇了一跳。「妳?」說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
   「大姊姊,妳別怕啦,我不是壞人啊。」她解下了外套替采玉披上,反正現在是男孩子,少穿一件沒關係。她就沒想到是男孩就不該靠采玉那樣近,還幫她把衣服拉好。「怎麼回是啊?」被晾在一旁的孫霽看著蝶兒不合宜的舉動。「你別管啦,回去再跟你說。」反正只是拉你來壯膽的。「姊姊,妳叫什麼名字?我送妳回家好不好?」蝶兒不知怎麼的,很喜歡采玉的樣子。「這…我叫程采玉,多謝恩公搭救,感激不盡。」方寸已失的采玉猶豫的低頭,「他們…」「沒死啦,只是昏過去,我的銀針上有麻藥。妳住在哪裡,我送妳回去嘛~

  一路上,蝶兒拉著采玉不停的說話,孫霽只是靜靜的跟在後面。「還未請教恩公大名。」她客氣的說。「啊,呃…我叫韓..譽 對對,不過妳可以叫我蝶兒。」

  「她人在哪兒啊?沒人跟她說我們在這等她嗎?」鐵衣問。「大小姐一進門就先回房了。」「喔,你先下去吧。」他又轉頭對郭旭說,「你怎麼還坐在這兒啊。」「啊?不然該怎麼樣啊。」郭旭不明白的問。「你沒聽到采玉在房裡嗎,一定還在不高興。你該去向她道歉,然後請她過來囉。」這事理所當然的該讓郭旭去做。「是這樣嗎,你是她哥哥,當然是你去安慰她。」

   「她又不是在生我的氣。」他就受不了郭旭的態度,「你是不是男人啊,敢作不敢當。是你傷了人家的心,既然知道不該,理當去向她陪不是,你…」「成了,我去就是了。」再念下去,他好像真的犯了什麼大罪似的。其實你才像個女人一樣嘮叨,郭旭心裡想著,當然不敢說出來,只在背向鐵衣時作了個怪表情罷了。

  站在采玉的房門前,郭旭遲疑了一下,見到她時該說些什麼呢?他皺著眉頭仔細的想,才剛舉手要敲門時就聽到一陣細微的哭泣聲。是誰啊?他把耳朵貼在門上靜聽。是采玉,至少哭聲是從她房裡傳出來的。他輕輕的推開了房門,向聲音的來源走去。「采玉?」他小聲的說。坐在床上的采玉聽見有人聲,立刻拿起絹帕拭淚。「采玉,怎麼啦?」見到采玉雙眼紅腫,淚痕猶濕,他覺得心裡一緊,語氣緊張的問。

   「沒什麼。你們事情都忙完啦?」連聲音都帶有濃重的鼻音,她吸了口氣,硬是擠出個微笑。「妳在哭。」而細心的郭旭也注意到了她的一身狼狽樣,好像連衣服都不是屬於她的。「發生了什麼事?告訴我。有人欺負妳?」「沒事啊。」她不想他知道。「不要騙我,采玉,我知道是我不對,讓妳忙了一早上。其實我昨天是當真的,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突發狀況。妳原諒我嗎?」采玉點點頭。

   「既然不生我的氣了,就告訴我誰欺負妳了?跟我說啊,我一定替妳報仇出氣的。」看到采玉衣容不整,心裡也猜了個七八分,是什麼人有這樣的膽子,他絕不會輕饒。「我沒事。」像是在告訴自己,她很小聲的說。「如果他們對我怎麼樣,我就不會回來了。」「采玉!」郭旭輕輕的摟她入懷,「不管發生什麼事,妳都還是采玉,我不能沒有妳,也不會讓妳離開我的。」靠在他的懷裡,壓抑已久的淚水再不受控制,她覺得安心了。

  待情緒平復後,她把事情的經過原本的告訴了郭旭,提到那位救她的姑娘,郭旭也忍不住笑了出來。「其實我真的好好謝謝她。」想起剛才的驚險,采玉心裡真的是感激。「放心吧,只要他們還在城裡,我們總有機會當面向她致謝。突然想起鐵衣剛才的話,「采玉,如果妳覺得可以,其實現在出門也不算太遲。」采玉晶亮的眼閃的耀人的光彩,伸手抹去了淚水,低低的點了頭。「好啊,現在就走吧。」他拉起她的手。「等一下,我這個樣怎麼出門,等我換件衣服。」總之,先不要讓鐵衣知道發生什麼事,有機會再說吧。「當然,我先去跟鐵衣說,我們在花廳等妳。」

  晚飯前,鐵衣獨自在院子裡專心練武,但見他身影一閃,盤龍棍已指住站在花叢後的女子。「你是誰?」兩人異口同聲的問,不同的只是鐵衣語氣嚴厲,而鍾愁情則是不改一臉寒霜的問,漠視面前被敵人兵器指著的危險。看她這個樣子,八成就是郭旭提過的鏢主,鍾愁情。鐵衣心想,否則,鏢局裡又怎會出現他不認識的陌生人。「鍾姑娘,妳既然暫居於鏢局內,就不該到處亂走。」「哦,你一定是長風鏢局的另一位局主。」像沒聽見鐵衣的話,說著就轉身離開,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。「喂!」怎麼有這樣的人,看到她的態度就有氣。郭旭當真是腦子不清楚才會接這趟鏢。但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,郭旭,該不會是對這位姑娘有意…?不可以! 那他要把采玉放在哪裡。等會吃飯時一定要問清楚。

  「郭旭,你認為我有跟去的必要嗎?」過兩天就要出發了,郭旭已經在安排行程跟打點一切了。看起來他對鍾姑娘應該沒有特別的用心,況且一早采玉就堅持要去找愁情,說是要多交些朋友,那他就先不用多說了。但他很懷疑鍾愁情會願意跟采玉說話。「當然有,我看事情不簡單,我希望有你能在旁邊幫我。」「那采玉怎麼辦?」「一起去啊。」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。「你不是說事情不簡單,那路上一定不會平安,采玉跟著太危險了。」「除非你認為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會比較安全。而且她說路上她陪著鍾姑娘,說不定可以多問出些什麼。」「從冰塊嘴裡能問出什麼。」他非常不欣賞鍾愁情。「郭旭,你沒有忘了明天的事吧。」明天是郭程兩家先父的忌日,二十年了,聽起來很久,但在他們心中,那永遠是個剛醒的惡夢,難以忘懷的傷痛。「怎麼會忘,怎麼忘的了?」相視無語。

  「蝶兒啊,玩了兩天,妳不覺得該辦正事了嗎?」「急什麼嘛。」嗯,好香! 昨天經過這家餐館時她就想進來了,但昨天晚上已經吃過了,所以她決定今天一早就來報到。「日子就是明天了,我們連長風鏢局在哪裡都沒搞清楚。」他太放縱她了,居然玩到連問路的時間都沒有。「放心啦,長風鏢局那樣有名,隨便問問也找的到。你不要那樣緊張好不好,阿爹讓我來京城,就是同意我玩啊。」她決定自己先吃了孫大哥要唸讓他唸吧。「他是要妳來辦事。」

   「得了吧,給兩個死了二十年的人上香,太可笑了,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裡去了,還拜。」其實她認為阿爹是讓她煩的受不了了才順水推舟的找個差事讓她做,不然她成天唸著想上京城見識,想不答應她還真是很難。「他們兩個是妳阿爹的好朋友,尊敬點。」「唉,是啊,總共見過兩次面的“好朋友”。」在她看來是非常奇怪的交情。「你不用擔心啦,我現在就問給你看。小二!」她掏出了一錠銀子,「我問你啊,長風鏢局在哪裡?」她說的音量稍大,引起了館中兩桌客人的注意。「小姐問的可是天下第一鏢局?」他伸手接過銀子,陪著笑臉。

   「應該是吧。」她看到孫霽點了點頭,「對!」「那可容易啦,這京城誰不知道長風鏢局的名頭啊。」他稍微形容了一下去路,蝶兒雖沒懂。但孫霽都記在心裡了。「謝謝。」他注意到有人不尋常的眼光在注視他們,已想付賬走人。「我還沒吃完哪!」忽然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腳邊,低頭一看,原來是塊腰飾。而鄰桌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正在低尋找,沒發現東西已經滾到蝶兒的腳邊。她撿起腰飾,「姑娘,妳是不是在找這個?」

  「啊,是的。」她長的十分清秀,讓蝶兒直盯著她看。她小心地取回腰飾,被蝶兒看的滿臉通紅,真的以為她是個男孩。低著頭轉回身,確猛然對上同桌一名面蓋白紗女子的銳利眼神。「師父…」話未說完就挨了一巴掌,打得她從座位上飛出去,撞上了餐館二樓的護欄。她按著滿是鮮血的紅腫臉頰,嚇的全身發抖,同桌的其他人卻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。館中引起了一陣恐慌,所有人都爭先下樓,遠離這些紛爭。

   「喂! 妳怎麼亂打人啊?」蝶兒直覺事情是因己而起,一付想打抱不平的模樣。即使隔著面紗,那女子眼裡的殺氣卻是讓人不寒而顫。孫霽見事情不對,不多想的就起身擋在蝶兒之前,但是已經遲了。未見她移動,但在孫霽起身的瞬間,一顆鐵蓮子破空而來,直取蝶兒眉心。要閃要擋都遲了。噹! 沒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只是鐵蓮子連同一柄飛刀一起落在蝶兒面前的桌上。這一下,所有人都呆住了,都回頭看著那被數罈酒瓶擋住面容的男子。

   蝶兒瞪大了眼睛看著飛刀,忘了自記剛才的凶險。是他! 她心裡大聲的說,她找了好久,時刻掛念的人。孫霽則是一付遇到救星的神情。「閣下是誰?」聲音清脆,白紗女子怒氣十足的一掌就將身前的桌子擊成碎片。同桌的三名女子也都拔出了佩劍,立於她身後。沒見到她揚手,男子面前的酒瓶已被數枚暗器打破,露出了他冷峻的容貌。「封平。閣下又是哪位呢?」他雖是灌了不少的酒,但此刻到還清醒。

   早在孫霽兩人進入飯館時他就注意到了,但他只認出了多年未見的孫霽,沒發現他身邊的少年就是當時年紀甚小的韓玉蝶。「想不到霹靂飛刀也是好管閒事之人。」她冷冷的譏諷。「哪裡,總比幾位出手狠毒要好的多。」他拿起未破的另一瓶酒,繼續喝了起來。「我教訓徒兒,也礙著你嗎。」「這位小兄弟哪裡得罪閣下,竟出手就是取人性命的招術。我雖不喜歡管閒事,但事情在我面前發生,我還沒冷血到置之不理的地步。」「那好,我就看看你有多少本領能管我七絕門的閒事!」說著就先採取攻勢,狠狠的揮掌擊向封平。

  「那好,我就看看你有多少本領能管我七絕門的閒事!」說著就先採取攻勢,狠狠的揮掌擊向封平。她是七絕門主?封平雖然心裡吃驚,但也不打算站著挨揍,躲開了迎面的一掌,反身就是三枚飛刀出手。未料對方武功勝出他許多,飛刀未近身已被掌風擊偏,射向四周。孫霽拔出腰間彎刀打落了一枚飛近眼前的飛刀,隨即擋在蝶兒身前,嚴陣以待。同時,封平卻已中了一腳,退了幾步,又被七絕門下的三名弟子圍攻,一時抽不出身阻止白紗女子攻向蝶兒的行動。

   連封平都非白紗女子的對手,孫霽也只能擋得兩招就拜下陣來。身為敵人目標的蝶兒見情勢不利於己方,轉身就想先跑,只要她不在場,孫霽跟封平也就無須為了保護她而受傷。「哪有這麼容易就走得了。」她伸手抓向蝶兒,卻被她幸運的閃過,但也打落了她的頭巾,連帶束髮的髮帶也斷落於地,「妳是女的!」讓她震驚的事實。蝶兒抱著頭蹲下,封平的飛刀激射,隔開了她兩人的距離。與他纏鬥的三人也分別停手再次返回白紗女子身邊,以劍指向她三人。

   「是女的怎麼樣啊!」這女人有病,她的頭因被強勁的掌風掃過而感到疼痛,但她就是奇怪,她到底哪裡又得罪人了,沒來由的竟讓人想殺她。此時樓下一陣喧鬧的人聲,原來是有人報了官,引來了錦衣衛出面維持秩序。白紗女子不發一言,轉身下樓時見到那被她打傷的弟子,心裡遷怒她令她當眾失態,手一揮,一發暗器就取了她性命。看的蝶兒目瞪口呆,破口又要開罵,卻被孫霽止住。強敵已去,但此地出了人命總是不妥,要是被錦衣衛強按個罪名可就有點麻煩,封平當下領著兩人由另一端下樓,遠離是非之地。「蝶兒,妳沒受傷吧。」孫霽很關心的問。「沒有啦。」蝶兒推開他的手。「封平大哥,真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。」她簡直像是要抱上封平了。封平根本沒認出她是誰。

  「封平哥,她是玉蝶啊。」孫霽雖然心裡不高興,但總是不忍見蝶兒失望。從以前就是這樣,有封平在的地方,蝶兒的眼裡就不會有他…「哦,許久不見了,丫頭已經變成姑娘了。不過小霽,你們怎麼會在這裡?我剛才聽見你們說要找長風鏢局?」他對蝶兒未多做表示。「是啊,韓伯伯要我們來辦事的。」他像想起什麼似的,「封平哥,剛才那些人,是什麼來頭,何以不明究理的就出手傷人?」「是七絕門。你們既然要去長風鏢局,我就跟你們一起去吧,路上我說給你聽。」

   「封平哥認識長風鏢局的人?」他曾經恨過封平,但他也知道,蝶兒對封平是一廂情願的,他實在沒理由恨一個總是很照顧他的大哥。「認識,但我很久沒去鏢局了,也該去探望一下朋友。」「哎啊,這不是封平嗎,這麼久沒見,今天看起來很清醒的樣子,真難得。」忙理忙外的郭旭見到久違的好友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招呼,還不忘說笑兩句。「嗯,這大概是我這個月來喝的最少的一天。」他還煞有其事的說。「哈哈,封平,你這個時候送上門來,想不幫我走趟鏢都難了。」郭旭此時可是物盡其用,能找多少幫手就找多少。

   「我今天是陪我兩位朋友來的。這位是孫霽,她是韓玉蝶。都是我認識很久的朋友。」「哦,幸會,我是郭旭。大家別站著,請裡面坐啊。」韓玉蝶…她不會就是昨天救了采玉的人吧,雖然她此時亦是男裝打扮,但封平並未刻意隱瞞她的真實姓名,很符合采玉的形容。況且京城裡作此打扮的人也在少數,若是真的,他理當請采玉出來見一見才是。轉進大廳,鐵衣也出現招呼客人。「封平,最近還好吧? 上次有人送我一罈酒,我還想到你哩。」他拍了拍封平的肩膀笑說。「你們好像怕我醉不死啊。」有說有笑的,他開始慢慢但忘卻胭脂之死帶給他的傷痛,他每天醉生夢死又有何意義,既然要活,就要好好活下去,胭脂…一定不會喜歡逃避現實又軟弱無用的封平。「是我的朋友要來找長風鏢局,我只是做陪。」

「可是我們鏢局被人花大把銀子包下了,三個月之內不能接別的生意。」鐵衣開始解釋。「不是要保鏢啊,你們都不問問人家的來意。」講的好像長風鏢局除了保鏢就不能有別的事情似的。孫霽站起身來自我說明來意。「原來是這樣,雖然我從未見過韓叔叔,但聽家父提起過,唉~」他停了一下又繼續,「也請兩位先住下吧,我們後天就要出鏢,到時可能不能繼續招待兩位了。」「郭少局主客氣了,我們上過香,也就該回家了。」「還有事想請問韓姑娘呢。」「啊,什麼?」太注意封平的一舉一動,蝶兒根本沒注意郭旭等人的對話。「韓姑娘昨日可是救過一名叫程采玉的女子?」「你怎麼知道啊?」她有點驚訝。鐵衣插了句話,「她是我妹妹啊,妳剛才沒聽郭旭介紹我們。」這姑娘很奇怪,她一雙眼一直跟著封平,完全沒有把其他人看進眼裡。「啊,你妹妹!」不像不像,她在心裡一直搖頭,「那你也姓程啊?」這人真的沒在聽郭旭說話,「是的,在下程鐵衣。」他加重語氣說了一遍。「既然是真的就太好了,我們還在想要如何報答韓姑娘妳呢。你們就多住兩天可好?」「好啊,我覺得這裡很好玩。」想也不想的說,因為她猜想封平多半也會留下。「少局主,實在是打擾了。」孫霽其實不願留下給人添麻煩。「不會啊。」他接著對蝶兒說,「我等下就叫人去請采玉,她知道妳來一定會很高興。」由於還有兩天時間,封平也就順理成章的留下作客。

當晚用飯時郭旭就問了一些有有關七絕門的事,除了鍾愁情不在場,其他人都在討論有關這個話題。「七絕門是最近二十年才開始崛起的新門派,連門主在內,所有的弟子都是女性。可是沒有人知道門主的來歷,她的背景很神秘。」采玉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部分。「可是她們今天為什麼要殺我?」采玉就蝶兒所形容的猜測了一個可能,「我聽說七絕門主對男人都很不友善,我猜她認為妳勾引她弟子。」「她怎麼這樣奇怪,我多看人家一下也不成了。」「她豈只對男人不友善,簡直天下男人她都看成仇家似的,我有認識的人就是傷在她手下的,也不過就是多看了她一眼。」六爺搖著頭說。飯局才到一半就被打斷了,因為有不速之客入侵了鏢局。讓人感到奇怪是,這不請自來的一夥人還大搖大擺的由正門闖進,既沒有遞拜帖,也未曾等候下人通報,出手阻攔她們的人都躺在地上不動了。「什麼人竟然硬闖長風鏢局?」留在屋裡的蝶兒小聲的問采玉。「我不知道,不過好像還沒有動手。」她仔細的聆聽屋外的動靜。

「郭旭,她們就是我今天在茶樓遇上的人。」封平壓低了聲音向身側的郭旭說。孫霽卻暗暗擔心,難道她們是追著他跟玉蝶而來的?那就真的鏢局添了大麻煩。在兩邊人馬已經到了面對面的距離時,郭旭很客氣的道,「不知幾位造訪長風鏢局有何指教?」這哪是造訪,根本就是夜闖,只不過郭旭不想一開始就把場面搞的太僵。「這就是長風鏢局啊,不怎麼樣嘛。」身著綠衫的白憂情笑道。

   「我也沒有來過長風鏢局…」七絕門主,段穆楓看向四周,最後定眼在郭旭身上,「你是誰?」跟采玉、蝶兒一起留下,負責她們安全的商六爺聽到這聲音嚇了一跳,「怎麼這麼像啊!」這樣清脆婉轉的聲音的確會讓聽過的人難以忘懷。「在下郭旭。」他耐著性子說,「不知前輩有何指教?」她開始打量郭旭,仍是一言不發,直到她見到站在一排中最陪旁邊的鐵衣,因為燈光黯淡而看不清楚。「你是誰?」她又問鐵衣,好像她進來的目的就是這個。

   鐵衣往前走了一步,「妳又是誰,到底闖進鏢局有何目的?」她一未表明身分,二又不明說目的,反而問東問西的囉唆,他已經認定七絕門都不是好東西了。「鋒哥!?」她看清了鐵衣的臉後倒吸了一口氣。「啊?」鐵衣直覺的回頭看,什麼都沒有啊,她在叫誰?反而是屋內的六爺感到心驚,他開了道門縫看向段穆楓的位置。「真的是她,她來了。」「六爺,你在說什麼?你認識七絕門主?」采玉聽見了六爺的喃喃自語,不解的問道。

  六爺緊張的轉身看著采玉。太像了,以前沒有仔細注意過,采玉實在是跟她的娘親,顏芷長的很像。「采玉啊,快、快回房去,千萬別讓那個女人看到妳。」開玩笑,要是被她看到還得了,當年那女人對顏芷的恨意,那種瘋狂的想殺死她的態度仍讓他心有餘悸。「怎麼啦,六爺。」采玉不解的問。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讓一向處事冷靜的六爺如此緊張。「先別管,妳快點,離這女人是越遠越好。」

   他推著采玉向後門走,「蝶兒啊,妳一起來,跟采玉姊姊到房間裡去,待這這裡比較危險,等會兒我再去叫妳們哦。」「好吧,那就到我房裡坐坐吧。」她知道晚些六爺會給她們一個解釋的。見她兩人離開,商六這才鬆了口氣,繼續監看七絕門主的下一步動作。「你是顏芷的兒子?」他當然不會是鋒哥,他已經死了二十年了…眼前之人必是他與顏芷賤人所生。她聽說過程家的兩兄妹,但從未見過他們。

   「妳認識我娘?」有些吃驚,但語氣已緩和許多。「靈位在哪裡?」她告訴自己今天不是來殺人的,今天不是。「什麼?」「我師父在問程鋒的靈位。」藍衫的何傷情最沉不住氣的說。「妳們想做什麼?」他覺得事情有點奇怪。聽見段穆楓並非為了自己而來,孫霽稍稍放心些,但還是有點擔憂,她陰晴不定,誰也不能確定她的真正目的。

  「我想給他上柱香,算是我與他朋友一場。」對,他要在他的靈位前告訴他,即使他跟顏芷都死了十幾年,她的恨意從未因此而減,她會讓一切都報應在他一雙兒女身上。躲在一旁偷看許久的鍾愁情見到七絕門主親率三弟子至長風鏢局時,她真的以為死定了,但後來又覺得她的目的不像是來抓人的。可是她又如何會專程到京城給一個男人上香?看來他們的關係不普通,那她找上長風是對還是錯?段穆楓是沒想到要來抓人,她根本沒料到會在鏢局碰到他們。

   但在她身邊最沉默的莫問情卻發現了藏在屋角的愁情,只是她沒說,因為師父沒問。雖然大家都不清楚段穆楓的為人,但她目前看起來到沒有惡意,因此也沒有理由拒絕她的要求,如果她跟程鋒真是朋友的話。經過封平身邊時,她輕輕的跟他說,「今天的事不會就此了了。」只是她現在不想殺人。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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