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ina 99/02/13  14:26

萑蘭望‥

萑蘭望—序
萑蘭望—凝著淚眼的盼望。
采玉心繫郭旭,可惜神女有心,襄王無夢,悲淚盡往心中流,哀苦又可向誰訴?采玉心裡所望的是甚麼,又有誰能解其芳心所盼呢?是郭旭,還是另有其人呢……

 

Mina 99/02/12  19:53

萑蘭望】1


<章一>遇仙
京城長風鏢局……
昨夜下過一陣粉雨,今晨倍覺清新。陽光透進鏢局內,連心情也明澄了。采玉準備好香燭果品,提著古琴出門去。
「采玉!這麼早出門?」
「嗯。哥,早點我已準備好了,你跟郭旭慢慢用吧。」
「近日經常有人口失蹤,多是些婦孺甚麼的,我不大放心……我還是陪你去好了。」鐵衣皺著眉,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。
采玉笑盈盈道:「哥,你該不會是怕我被人騙了去吧。」鐵衣對采玉的暗示,似乎不知所措。
「別擔心。最近鏢局忙,你還是留下幫幫六爺吧。」說罷就出門了。
鐵衣望著妹妹的背影,嘆了口氣。郭旭正好步出大廳:「對了,今天是谷樵的死忌。已整整一年,采玉還是放不下。」
「唉,不就是!自從谷樵死後,采玉就常去他那河畔的茅屋打掃,一有空就去拜祭他。我真是搞不清楚,為甚麼她要如此自責!」
「可能事情非如你我想像。不是出於內疚感,而是因谷樵在采玉心中太重要,只是我們不知情而已。」
城郊樹林中傳來悠揚韻樂,林蔭下正有一仙貌女子於墳前奏琴。她一身素白輕紗,纖纖玉手撥弄琴弦,琴音脫俗婉麗,卻略帶悲涼之聲。
那女子輕啟朱唇唱道:「貴賤雖異等,出門皆有營。獨無外物事,遂此幽居情。微雨夜來過,不知春草生。青山忽已曙,鳥雀繞舍鳴。時與道人偶,或隨樵者行。自當安蹇劣,誰謂薄世榮……」
「『身在紅塵之內,人在事非之外』,谷樵,此曲正好與你相配。可惜我琴藝粗淺,總是難奏出其神髓。真的很希望能夠再聽你奏一曲,就只一曲……」凝望著孤墳,只剩婉惜和遺憾。
采玉徐徐漫步,走到昔日曾與谷樵共處的地方。清河、茅廬、花鳥、草木皆如常,但裊裊琴音已不復再,喟然嘆道:「人世幾回傷往事,山形依舊枕寒流。」
沉默了半晌,忽聞熟悉的琴韻隨風飄來。幽音清逸,未成曲調先有情,與谷樵所奏一模一樣,難道……」采玉心中突然湧起一段段與谷樵的回憶。雖知絕不可能,但她仍很希望再見谷樵一面,於是隨著琴音覓彈者去。
聞聲而至,所到的竟是河畔茅屋前。采玉心頭更是忐忑,究竟自己想見到甚麼?知道些甚麼?凌亂的思緒令她全然不能冷靜。
步上台階,腳步猶帶幾分顫抖。從窗外窺進,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— --一個值得信賴依靠的背影。
「究竟是誰?」采玉腦海裡不斷重複著這個問題。她好想把門推開,但又怕知道答案……
門輕輕的開了。在采玉眼前是個翩翩青年,溫文儒雅,俊逸英朗,正陶醉於弄琴奏樂中,左手抑揚,右手徘徊,很是超凡。
此時,采玉腦海已空白一片,分不清自己是驚訝還是興奮,弄不明眼前是幻象還是現實,只是不自覺的喊了一聲:「谷樵!」
斗大淚珠隨而落下。
好不容易才說服爹,讓自己獨個兒來京城辦事。但來到京城,只見滿街繁喧,又提不起興趣來。偶然步入林郊幽靜之處,卻發現一所簡樸精緻的茅廬,甚是歡喜。既見屋內空無一人,便私自進去了。在這清雅的環境下,不禁琴興大發,手執心愛的綠綺古琴,輕奏銀弦。想不到,這竟然會讓他遇上一個綺年玉貌的佳人。此娘身穿雲綾雪絹、烏髮如綠雲、鬢簪銀白亮珠、眸如鏡月、顏勝姮娥,好比天女下凡。
那女子美得簡直令人目眩神迷,青年驚歎不已,卻忽見她串淚垂下,不解問道:「姑娘……姑娘,妳沒事吧?」
這時采玉才回過神來。見眼前人明明就是谷樵,卻喊自己作「姑娘」,深知只是人有相似而已,頓感失落。
流水依依,落葉颯颯,一對男女正沿河紆徐。
「請恕剛才小女子失儀,因為公子與我一位朋友容貌神似,所以……」
「沒關係,其實要道歉的該是在下。在下未經姑娘同意就擅入屋內,實在抱歉。」
「公子言重了,那座茅屋非小女子所有,而是屬於我方才說的那位朋友。」
「哦?那在下與姑娘的朋友可真是有緣……我倆的長相真的很像嗎?」青年疑惑
地問道。
采玉呆呆的凝望著那青年,細細看說:「嗯,像極了……不單是相貌,連神態、舉止、言談、琴意也一模一樣。世上竟會有如此相似之人,實叫人難以分辨。」
「請恕在下冒昧,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與那位仁兄一聚呢?」
經此一問,采玉突臉色一沉。「可惜敝友已然仙逝。」
「對不起……」青年頓悟姑娘方才落淚之因。「姑娘,在下有一事相求。貴友既與在下有此奇緣,敢問姑娘是否可以講述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呢?」
采玉猶豫了一下,笑說:「樂意之至。」
不知不覺,天色已晚。黃昏的霞彩把大地染成一片金華。
「時候也不早,我該回去了。」采玉說罷便轉身離去。青年急道:「姑娘且慢!此郊林偏僻,姑娘只孤身一人,在下實不放心,若不嫌棄,請讓在下陪姑娘同行。」青年口上這樣說著,其實是想爭取與采玉相處的一分一秒。
沿途上他倆談笑甚歡,投契非常。可謂無所不說,無所不論。采玉既是聰慧靈巧,青年又是學識淵博,你一言我一語的,道奇聞怪事、釋國家政局、明處世之道,說遍天南地北,講盡人生百態。二人才情韜略都非比尋常,青年感於采玉智睿機敏,心裡更是暗生敬佩愛慕。
走了一段路,二人到了一座頗嚴肅的房館前。
「我到了,真是麻煩了公子。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?」
「在下區區一個小人物,名不足道。」
「公子太客氣了,要是公子不想說也不要緊。」
「那……不知姑娘如何稱呼?」采玉古靈精怪的說:「也是那句話。」青年頓感尷尬。
之後,采玉便往大門走去。青年顯得依依不捨,問道:「在下還有機會與姑娘見面嗎?」采玉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:「有緣自能相會。」
仰望晴空,青年見門額上有一金輝燁燁的牌匾,「長風鏢局……」

 

Mina 99/02/20 21:28

萑蘭望】2

<章二>陰謀
月黑風高,夜闌人靜,宮中一隊隊兵衛在巡哨站崗。一切看似十分平靜,但背後卻有群黑衣人正虎視眈眈。那幫人為數不過一十,目光全集中在一個地方——藏珍閣。
「啟稟教主,要不要我們把那些狗腿子奴才全清理掉?」其中一個黑衣大漢向身旁穿緇藍綢緞的人請示。天色黑暗,跟本分辨不出那藍衣人的年齡樣貌。
「不急,我們的目標只是玉龍劍,切莫打草驚蛇。眾兄弟聽令!一會兒行動不能殺傷任何人或擅拿其他財寶。本座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,違令者斬!」
「遵命!」
待兵衛巡行走遠,黑衣人伺機殺出。站哨的兵衛還未發覺,就瞬即被人點了迷穴,昏睡過去。
打開藏珍閣庫門,所有金銀珠寶翡翠瑪瑙盡收眼底,無不價值連城。上至金玉龍椅,下至翡翠珠花,一件件陳列在前,但賊人都不放在眼內。
「給我搜!」
一施號令,眾黑衣人就四散搜尋。不消半刻,已有所獲。
「稟教主,已發現玉龍劍!」
「很好。」
緇衣男子踏步上前,欲取寶劍,但當把劍從劍座拿起,好幾百枝利箭就從兩旁猛勁射出。黑衣大漢奮力閃避,他們的教主卻不為所動。他飛身躍起,一招「風雷破」就把所有利箭打回原位,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把偽造的寶劍放上劍主座,機關運作就這樣停了下來。
一眾賊人齊俯首稱呼:「教主英明!」
緇藍衣人著睛凝視手中玉龍寶劍。劍鋏和劍鞘都由白金白玉鑄鉗而成,雕有一條神龍,宛若盤旋而上,泛出無尚靈氣。拔劍出鞘,劍刃晶瑩剔透,卻又鋒利無比,上刻銘篆「妖雪」,劍氣凌厲。
藍服男子陰邪笑道:「本座得此寶劍,何愁大事不成?撤!」
眾賊迅速撤離藏珍閣,一切又回復先前的平靜,恰似無事發生。在皎月映照下,藍衣人腰間所繫的金牌閃出鏤鏤光芒,上面深深刻著的一個「冥」字清楚呈現。
皇宮金鑾殿上……
「叩見吾皇,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。」
「平身。眾卿有何事上奏?」
尚書黃耿急急上奏:「啟奏皇上,微臣有要事稟報。」
「黃卿家,見你神色有異,究竟是何要事?」
「回皇上,已沉寂一時的倭寇亂賊又再發猖狂,侵襲東南沿海區域,尤以江、浙之地為甚。」
「甚麼?豈有此理!小小倭賊,竟敢欺我大明江山!大將軍胡宗憲、俞大猷、戚繼光聽令,朕命爾等各率兵一萬,配合東南沿海軍力,致力禦寇剿倭,不得有誤!」
「末將等領命!」
「好!對了,翁卿家,朕命你調查近日來人口失蹤一案,可有進展?」
翁泰北恭謹回話道:「回皇上,已有眉目。據微臣調查所得,一眾的失蹤案都與一新興教派有關。」
「是何教派?由何人所立?」
「應該是一個名為『冥教』的民間組織。這幾個月來,失蹤的多半是婦女孩童,而每當有人失蹤,他們在數日後便會突然出現。還有,這些曾經失蹤的人每日都會定時閉戶關窗,參拜誦經。」
皇上鎖眉深惟說:「此事確實玄之又玄。」
「更玄的是,所有曾有成員失蹤的家戶,其他成員亦會相繼失蹤。微臣曾經率領部屬跟蹤,但追至半路卻忽然不見人影。」
待眾臣商議討論這神怪事件之際,尚書上前上奏:「啟奏皇上,看來此所謂教派並非善類,依微臣愚見,理應及早剷除,免生禍端。」
「黃卿家所言甚是,翁愛卿,朕現命你盡快查明冥教底蘊,速速回報!」
「遵旨!微臣定當竭力追查,不辱皇命!」
與此同時,在京城港口一艘大貨船上,一個左額留疤,手執直劍的男人正搖頭深嘆……
「唉,想不到這次買賣會如此麻煩。混上船上已不容易,這船又大得嚇死人,才走兩步就迷路了,還要我躲在這又黑又濕的船艙裡,真是進退兩難。唉,虧大了!虧大了!」
正當辛力極為煩惱之際,忽有聲音傳來。他聞風疾走,去到一雜物房。聲響似由下層傳上,辛力便鑿洞窺探。
「參見教主!」
從洞中可窺見群眾正向台上身穿驪藍華服的青年跪拜,當中更有婦女小兒。台上青年約莫二十來歲,相貌堂堂,透出一種貴氣,文質彬彬,卻又帶幾分英武。
辛力心想:「哼,早知道這不會是甚麼普通貨船,竟然有這麼富麗堂皇的大殿,還有這大型集會……教主……到底是甚麼來頭?」
再靜觀情況,那些貌似信徒的人口中唸唸有詞,似乎在誦讀經文,而那藍衣青年正欲離開,辛力一於尾隨跟蹤。
青年步入房間,辛力就從門縫偷窺。房內坐著一位年有四十的大漢,衣著華貴,正在細心品茗。
「孩兒向爹請安。」
「你回來了。怎麼,得手了嗎?」
「不費吹灰之力。那些蝦兵蟹將又怎會阻得了我。」說著,青年就向他爹展示出一柄白玉劍。
「不錯不錯!對了,為什麼主公會對這柄玉龍劍如此在意呢?充其量也只是一柄好劍而已啊。」男子手執寶劍不解地打量。
「爹,你有所不知。我冥教不是有段教語嗎?『妖雪降,幽雨落。邪光展,魔空現。玄塚破,眾生滅。混沌歸,冥天回。』這段古語早在中國失傳而遠流於東瀛。據主公所說,此語首四句就是指四件法器邪劍,玉龍劍就是其中之一。」
「當真?那它不就是我教至寶嗎。不過宇兒,為什麼主公從未向我透露過半句呢?」
「如此重事豈能張揚,只怕會節外生枝。」
這時候,辛力好像想起了甚麼。「宇兒……宇兒……邢宇邢嶽父子?」辛力立刻破門殺入。「哈哈……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真是費工夫。邢嶽狗賊,納命來吧!」
邢宇即喝道:「來者何人,膽敢在本座面前放肆!」
辛力肩托長劍笑說:「只此一家,別無分號,快劍辛力就是我!受人所托,來取邢嶽人頭。」
邢嶽當然是聽得膽顫心驚,不斷向兒子申辯求助,邢宇卻是冷靜非常,色毫不變,並禮貌地向辛力問道:「未知敝父所犯何事,與人結此深仇大恨呢?」
「多言無益,不過見你態度尚可,我就不妨告訴你,使你口服心服。你爹個多月前在城西強暴了一名村姑,還殺人滅口,毀屍滅跡,不過依然被人發現。我就是替她兄長來討回公道的。」
邢嶽慌忙解辯:「我……我哪有……宇兒,你別聽他胡說八道!」
邢宇怒瞪其父,接著說:「這位仁兄,我想敝父定是被人陷害,本座自會派人查明,你就請回吧。來人,送客!」
「哼!沒送得這麼容易!」語畢辛力就飛劍射出,直指邢嶽心臟。邢宇見狀,兩指一彈,就把飛劍隔空擊落。辛力驚訝目呆,邢宇伺機攜父出逃。幾人狂追猛擊之下走到了大殿,大批信徒瞬即把辛力包圍。
「你別欺我不敢傷害婦孺,有種就來光明正大跟我打!」
邢宇自信稱言:「本座樂於奉陪!」
激戰瞬即展開。辛力先發制人,使出必殺絕技,一劍直飛,快極無形。邢宇急速轉身閃避,辛力再乘勝追擊,快劍層出。可是一山還有一山高,邢宇一運內勁,輕易就把劍招格開。不過數招,辛力已劇轉下風,只守難攻。邢宇借勢給予一記重擊,眨眼間辛力已被一招「雷崩」轟擊破牆,傷痕累累。一大群信眾目露妖邪綠光,向辛力步步進逼,眼見已經無路可退,唯有撤出大殿。逃至甲板,卻忽然出現一幫黑衣人擋住去路。
「好狗不擋路!」辛力不耐煩地說。
黑衣人二話不說便發動攻勢,在剛才一戰,辛力已負傷不輕,現在更是力不從心。交手幾回,見黑衣人武功怪異,心知不對路:「好面熟的招式……東瀛忍者?」話未說完,邢宇已從後殺到,揮手奪其劍。辛力無法招架,即被劍鋒抵喉,動彈不得。
「快劍辛力?也不外如是。」
「你……」辛力雖自命英雄,但好漢不吃眼前虧,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負傷跳海逃亡。邢宇追捕不及,眼睜睜看他逃之夭夭,氣憤難平,用力一握,就把手中直劍擊至灰飛。
「可惡!眾兄弟聽令,就算翻轉北京城也要找他出來,殺無赦!」
「遵命!」
此時邢嶽顫顫驚驚的走近:「宇兒……我……」
邢宇怒吼:「死性不改!請你尊重一下自己,如果再犯,別怪本座不留情面!」之後便怒氣沖沖的走遠。

 

Mina 99/03/15  22:40

★萑蘭望★3

<章三> 遨颻
日光初現,晨霧依稀未散,漫茫寧靜之中,有一人練武意興正濃,手執銀白長棍,破霧狂舞。長棍迎光揮動,劃破晨曦,擊起銀花萬縷。提•轉•盤•掃•挫•震•撞•捶!揮棒剛勁,出招有力。
正待收招作結之際,忽聽一人從後說道:「哥,原來你在這裡!怎麼一大早就起來練武!先竭一竭,來用早點吧。」
「也好,反正我也有點餓。」鐵衣一邊說,一邊抹去額汗,整理一下衣服就跟采玉走了。
兩人並肩而行,鐵衣望向妹妹,覺得她特別神采奕奕,不禁問道:「采玉,我看妳這幾天心情好得很,有甚麼高興事,說給哥聽聽!」
「沒甚麼,是近幾天風和日麗,心情比較開朗而已。」雖然口裡是這樣說,但采玉顏上仍掛著一絲不尋常的微笑。鐵衣正欲追問下去,突有一人影從後掠過,正正是由采玉房間的方向閃出。
「給我站住!」鐵衣大聲喝止,那人卻頭也回不,於是鐵衣拔足快追,及至後院。本來差點就能抓住那神秘人的衣端,但他忽使輕功,步履如飛,一霎即無影無蹤,終使鐵衣撲個空。鐵衣呆呆遠望那人逃逸的方向,此時采玉才趕到來。
「哥,究竟怎麼了?」采玉說話猶帶急喘。
「我剛看到有個人影從妳房間閃出來,追到這兒卻給他跑了。」
「人影?可是我剛才沒有看見甚麼啊?」
「那人身法神速,武功很不簡單,難怪妳沒發現。」
采玉深感疑惑說:「究竟來者何人,所為何事呢……」
「哦?那個人不分明就是小偷賊子嗎?妳何以會有此一問?」
「不對!既然他的武功絕倫,想必不是一般賊偷,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出來做案,也太不聰明了。就算他要偷東西,為什麼不向豪門富戶下手,偏要到長風鏢局來?這兒鏢師眾多,難道他不怕寡不敵眾,難以脫身嗎?」
鐵衣聽了亦點頭說:「有道理,就算那人武功再高,也不應冒這麼大風險,偷到我們鏢局頭上來,這豈不是有悖常理!」
「還有,他不去竊鏢車賬房,反而潛入我房間,此實非竊賊行徑。」
「為什麼妳會認為他不曾動過鏢車和賬房呢?」
「由那人剛才逃跑的方向通至後院這裡,都有經過賬房和鏢車。我從後追趕時,看見賬房還鎖得好好的,而鏢貨也沒被動過的痕跡,你說奇不奇怪?」
鐵衣現在更是弄糊塗了。采玉仔細想了想,覺得實地求證方為上策:「哥,不如我們先回房間查看,說不定會有頭緒。」
「也只好這樣了。」
二人步至房門前,鐵衣擔心房中有異,故擋在采玉前面,由他開門試探。正欲推門,動作卻被采玉的語音止住了。
「且慢!哥,你聞到嗎?」
「聞到?聞到甚麼?」
「一股花香……」鐵衣還未開口再問,采玉已踏步上前,把門推開。接下來所見,令兄妹二人驚嘆不已……
在門後的,並非房間平時的模樣。非桌椅床櫃,非茶具擺設,而是一大片白茫茫的花海。這些花冠大如盃、瑩潔清麗、香幽芳雅、純淨如皚皚白雪、盛華如玉山瓊島。一抹微風徐來,清香四溢,沁人肺腑。花絮隨風飄蕩,散落如雨,恰似漫天飛霜一地雪,落霜至時雪上揚。如此光景唯獨天存,叫人何以忘懷!
「這是……怎麼回事?」鐵衣亦為此花潮所詫異,不知所言。
采玉環視房內,一切盡被花海所淹。此情此景,雖是不明不解,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高興。采玉步入白雲中,緩緩蹲下,置身其內,纖纖玉手輕拾花兒細賞:「這些…是玉蘭……」繼而又深惟不語。
鐵衣光只站著,模不著頭腦問道:「難道這些花是剛才那人送來的嗎?這有甚麼目的呢?」
「我猜他是想表達某些訊息,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並無惡意,有可能是相識的人……」采玉心中盤算著,零碎的線索似乎慢慢地貫穿起來。
不過鐵衣倒是不大認同:「有可能嗎?如果真是相識的人,又怎會避不見面,躲躲藏藏的呢?」采玉沉思其中,沒有回應所問。
「玉蘭…玉蘭……難道?」靈機一觸,采玉已有答案。
「采玉,妳是不是想到些甚麼了?」
「呃……不,剛才我純粹是猜測,隨口說說而已……我們先別管這個,快去吃點東西,來嘛!」然後硬把鐵衣拉著去。
「喂!采玉,妳等一下!這個……」鐵衣沒有采玉辦法,只有無奈地跟著走了。
午後未時,采玉獨自到城郊山頭上去。她身穿水青縹絹、河絮湖絛、簪上一對碧藍翠釵,似乎經過一番打扮。在日光樹影下盈盈曳曳,更顯得清澈秀麗。
山路兩旁林木夾道,秋至枝涼,紅葉菲菲。秋色染盡漫山遍野,但遠景高處卻藏一點綠,相映成趣。采玉向那色綠之處進發,身邊由秋黃忽轉變為春綠,才驚覺自己已置身玉蘭林中。枝上玉蘭綻放,馥郁襲人,若凝霜翡翠之上,亭亭玉立。
再走向深處,忽見一亭台,名為「至春亭」。亭中有一男子靜靜背對站著。他身上是藍如天色的綾羅錦衣,綢紗緞袍,連雲紋繡,水織絲帛;腰繫銀帶,佩青藍組綬,左右結玉佩瑾;髮髻銀扣,縛垂藍絛,隨風飄逸,手執扇子輕撥,玉樹臨風,英姿煥發。不問而知,必定是富戶貴族。
那人回首一顧,臉帶淺笑說:「沒想到姑娘真的會來。」
采玉定一定神回答:「蒙公子相邀,我豈能不來!」
原來這個人就是當日在茅廬相遇的青年。采玉看見他,總是覺得有點奇怪的感覺,不其然把目光停在他身上。
「……姑娘為何如此看著在下?」
「…只是…公子今天的裝扮跟上回不一樣,我也差點認不出來。」
青年笑說:「那天在下是剛抵達京城。遠門趕路,為免生事端,所以衣穿樸素一點較穩當。來,姑娘先請坐。」說罷,二人便對坐品茶共談。
「在下早就料到,以姑娘的聰慧,要解一個小小謎題是易如反掌。」
「玉蘭又名『望春花』,既為望春,意即春天未至,取其字『未』時『至春』亭相候。加上在這秋季時分,要尋得盛開的玉蘭,也唯獨在此『至春亭』近林了,對不對?公子以花寄意,真是別出心裁,最難得就是連邀約方式也與眾不同,佩服!」采玉笑盈盈的說。
「實在抱歉,在下只是想給姑娘一個驚喜,才會冒犯潛入貴鏢局,請莫見怪。」青年顯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「謝謝公子一番盛情,驚喜是當然,不過驚嚇倒也不少!」兩人一想起今晨鐵衣緊張兮兮的模樣,都忍俊不禁。
「不妨告訴姑娘,其實以花傳訊並非在下真正用意。」
「此話怎講?」采玉好奇地問。
青年笑瞇瞇的道:「那些花是在下專誠送給姑娘的見面禮,只怕出師無名,姑娘不肯接受,所以才臨時想了個計策。」采玉聽後也笑起來:「想不到你也廷幽默的。」
「那姑娘是否賞光與在下交個朋友呢?」
采玉若有所思,然後說了一聲:「難。」
「敢問難在何處?」
「交友不在乎相識時日之長短,而貴乎真誠,就算不道姓名亦能成莫逆,但若連一個稱呼都沒有,這個朋友我該怎樣去交呢?」
「言之有理!」然後青年隨即向采玉行禮:「遨颻見過姑娘!」
采玉報以溫柔的微笑說:「遨公子有禮,能得此良朋,程采玉深感榮幸。」
「果然是好名字,『采神玉韻,光采如玉』,正好形容程姑娘!」
「『遨遊天地,飄颻悠逸』,想必遨公子是人如其名,樂得自由,不拘塵俗的了。」
「知我者莫若程姑娘也!」
采玉遨颻相知相識,同予以對方欣賞的眼神,兩人的緣份就由互相凝望的這一刻開始……

 

Mina 99/04/07 20:11

萑蘭望‥4

<章四>來客
  
在長風鏢局賬房裡,六爺無聊地撥著算盤,仰望天色,已入申時。鏢局大夥兒都閑著,所有委託早已在日前出鏢,也未有新生意上門,真是悶得發愁。六爺靜聽小鳥鳴唱,忽被一些武鬥聲掩蓋了。他笑想:「哈哈!這種時候他倆還精力充沛,年青人嘛…我這老頭子哪羨慕得了啊!」然後搖搖頭,繼續撥算盤。
鏢局校場……
本應專心靜養的郭旭,因整天無所事事,終按捺不住,去找鐵衣比試拳腳。鐵衣擅拳法,郭旭長腿功,兩高手過招,自然難分難解。
鐵衣一「噬龍拳」迎面衝來,郭旭及時以掌卸力︰「喂!你為什麼老是往人家臉上打呀!」
鐵衣沒有停止攻勢,反笑道:「打兩拳或許會更俊啊!」
語音未竭,又一記重拳狠勁打出,這回郭旭不敢掉以輕心,先用「膝撞」擋住來擊,再橫掃「無影腳」作回禮:「嘻嘻,太慢了,太慢了!」
正當他洋洋得意之際,沒料到鐵衣竟乘機奔來,「哇~~~!」大大個鐵鎚就正中腹部。
「你怎麼突然來真的!」郭旭按著痛處,皺起眉頭怨道。
鐵衣伸手扶起他說:「你呀!才回復那三四成功力就這麼囂張,活該!」
「你可別把我看扁了,要是我的功力完全恢復過來,那就有你好看!」
「要是你這個樣子出去走鏢,可真是有你好看的了!」
郭旭一手摟著鐵衣:「怕甚麼!有程大俠在,誰能動我一根汗毛,對不對!」鐵衣苦笑以對,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。
兩人稍作竭息,便慢慢返回客廳。
「鐵衣,你看我現在的功力如何?」
「嗯……算是能打兩下子吧,已復元得很快,你就別急了。」
郭旭伸個懶腰道:「全賴采玉照顧入微,我方能安心靜養,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她道謝。」
「哼!光說不練。既然知道采玉對你關愛有加,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!最起碼也送份禮物給人家嘛!」一提起這些,鐵衣就不其然來火。
「你不知道,采玉跟一般女子不一樣,她才不會在乎小小的禮物,最重要的是心意。只要她知道我對她的感激,不就夠了嗎?」
「單是看采玉能忍受得了你這小子,就知道她與別不同了!不過就算她再特別,也是愛人逗、要人疼的,你這種態度怎麼行啊!」
郭旭沒好氣的道:「你還不明白…」鐵衣立刻把他的話打斷,瞪眼指著他說:「別說我不警告你,如果你再讓采玉空等下去,我就乾脆叫她不要你了!」
「你們在說我些甚麼啊?」迎面而來的正是采玉。
郭旭趕緊走上前說:「妳回來了!剛才鐵衣在說妳壞話耶!」
「你少廢話!采玉,妳是到哪兒去了,大半天不見妳人影?」
「我到了市集逛逛。」采玉嘗試騙過二人,但仍難於掩飾臉頰微微笑意。
郭旭見狀便問道:「怎麼了?笑得甜絲絲的,發生甚麼事了嗎?」且用好奇的眼光盯著她。
「有嗎?」采玉避而不答,仔細看看二人,才發覺他倆滿頭大汗:「你們又比武了嗎?郭旭,我跟你說過要好好調息,你還未復元,不能太過勞啊!哥你也真是的,不好好看著他,還跟他瘋在一起!」
「妳先別氣,我待在房裡實在是悶得發慌,所以才出來透透氣,保證沒有下一次!」郭旭深情凝視著采玉,采玉也氣他不下。
「那好,我先聽著吧,誰知哪天郭大少又想反悔,我可就不管了。」說罷即轉身回房去。
郭旭一臉無奈,鐵衣開口道:「你看,你又氣她了!」
「不是『我』,是『我們』,別忘了剛才是誰跟我打的喔!」好像認為自己說嬴了鐵衣似的,郭旭神神氣氣的走了。
另一邊廂,鏢局來了一位客人。他的衣穿光鮮華貴,儀表非凡,步履端莊,由一個小鏢師帶引前往大廳。六爺整裝相迎:「歡迎光臨長風鏢局,這位兄台……?呀…呀呀呀呀呀呀呀~~~!」原本笑容可掬的六爺竟突然失聲驚叫。
「老先生,您沒事吧?」客人並無怪罪,反慰問起六爺來。
原來這位貴客正是遨颻。因為采玉說過六爺也認識谷樵,所以對於六爺的強烈反應,他是不以為奇。倒是難為了六爺,害他老人家心臟都快被嚇停了。
「沒沒沒…沒事,沒事……呃,這位兄台請稍等,老朽先失陪一下,隨…隨便坐。」六爺魂不附體驚惶失措,連來客的姓名身份都沒問清楚,把待客之禮也攪得一團糟了。他心驚膽顫,疑神疑鬼的想︰「不可能吧……那會是谷樵嗎?光天化日也能現身,今天是七月十四嗎……不對呀!難不成是我霉運當頭,撞邪?又或者是我已待不了多久……呸呸呸,大吉利是!」六爺腦袋現在是一遢糊塗,就只顧直往客廳奔去。
果然,郭旭和鐵衣都在,不過這次不是比武,而是對奕。
「少局主!少局主!你們快來一下!」六爺氣急敗壞的,聲音也發抖了。
「六爺,你匆匆忙忙的,究竟怎麼了?」郭旭仍氣定神閑地思考下一步棋。
「有…有人來託鏢。」氣喘如牛的六爺把話說得結結巴巴的。
鐵衣聽後發笑道:「看你急成這樣,我還以為出甚麼事了。郭旭,走吧!」
二人正想前去,六爺卻喊住了他倆:「慢著,慢著!少局主呀,這件事真的很奇怪,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…那個人…他……唉,我也說不清楚!」
「那就甚麼都別說,我們去看看就是了。」對六爺如此古怪的言行,郭旭是牢牢的記下了,心中推測猜度著。
來到大廳,見座上來客,郭旭和鐵衣都倒吸了一口氣:「谷樵?」難以置信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
「遨公子?你怎麼來了?」采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。
「采玉,你們認識的嗎?」第一個發問的是鐵衣。
采玉笑盈盈的走到遨颻身旁:「遨公子是我的朋友,我來為你介紹,他們是…」
「老掌櫃商六爺、令兄二少局主程鐵衣、還有大少局主郭旭。」采玉還沒有說,遨颻已把話接了下去,更正確地點出各人身份。
「全說對了!好厲害,才初次見面,你是怎麼分辨出來的?」采玉十分佩服的問。
「姑娘不是跟在下說過嗎,掌櫃商六爺年六旬有餘,慈祥和藹;二少局主正直剛毅,威颯神武;大少局主風流不羈,睿智英明,所以不難分辨。現終能一睹諸位風采,實在榮幸。」
郭旭對采玉的「誇耀」感到有點不好意思:「郭某不敢當!兄台才智過人,未請教?」
遨颻依禮拱手道:「在下南京應天府.浠雲山莊遨颻。」此話一出,眾人大感愕然。
浠雲山莊位處南京應天府,在江湖上顯赫名揚,以仁義善德見稱。最為人道的就是其「富可敵國」,民間流傳:「北財鄧忍金勝民,南富浠雲銀敵國。」遨颻就是浠雲山莊的少莊主,而其本人的江湖地位亦不容忽視。他對琴棋書畫、歧黃之術、天文地理、奇門遁甲可謂樣樣精通,好雲遊四海,神龍見首不見尾,故擁「小神通」之美譽。
「原來是遨少莊主,郭某失敬。今得見『小神通』之廬山真面,果然名不虛傳。」
「少局主見笑,都是江湖朋友賞的光。」
「好了好了,你們『少莊主』前,『少局主』後的,不累嗎?」采玉實在吃不消他倆過分客套的表現。
「對啊,年青人不要這麼拘拘謹謹嘛!」六爺附和說。
二人聽後不禁笑了:「恭敬不如從命,郭兄,遨颻失禮了。」
采玉接著向遨颻說道:「想不到我竟結識了一位大人物呢!為什麼公子不早早說明身分,好讓我多向你請教啊!」
「那裡話,要指教『女諸葛』程采玉,我還不敢當。」
眼看幾人言談甚歡,坐在一旁的鐵衣顯得不甚高興,打斷他們的話道:「遨兄大駕光臨,是否有我們鏢局幫得上忙的地方?」
「在下是代家父前來託鏢的。敝莊近來在京城的生意利潤甚豐,故想運返山莊備用,勞煩諸位幫忙。」
「請問銀兩數目有多少?」郭旭問道。
「黃金十萬兩,每個元寶重五兩正,共二萬個,分裝十箱。」
「又是十萬兩……」這個數目勾起了各人在上趟「百里鏢」的回憶,使氣氛沉寂了下來。
「是不是有甚麼問題?」遨颻當然不知情。
郭旭回神答道:「沒有。遨兄,不妨先聽聽大家的意見。」
六爺最先表態:「少局主,依我看,這十萬兩數目不少,但以鏢局現有的人手,該不成問題!反正又不是頭一回!」
鐵衣卻連聲反對:「話雖如此,但畢竟風險極大,這關係到鏢局上下,不能為私下交情而莽撞作定啊!」最後一句明顯話中有刺,似乎鐵衣看遨颻不太順眼。
「哥,我不大認同。雖同是押運十萬兩,但只是運送至南京,路程較短而風險亦相對減少。況且鏢局實力更勝從前,以我們『天下第一鏢』的名號,再加上『浠雲山莊』之盛名,何難之有!郭旭,你說對嗎?」
「我也贊成采玉的說法,鐵衣你就放心吧!那煩請遨兄說明起鏢及運抵之期限。」
「由於銀兩仍未點算清楚,起鏢事宜請容在下稍後登門通知。至於運抵日期,家父吩咐在新春前送達就可以。不過,貴鏢局押鏢之時,不知是否方便在下隨行呢?」
「甚麼?這怎麼行,我們豈不是要多保一個人了嗎!」鐵衣的反應大得可以,遨颻也知悉鐵衣對自己不存好感。
采玉連忙拉開鐵衣,輕聲地說:「哥,你怎麼這樣兇巴巴的!」「遨公子,你別聽我哥胡說,我們絕對歡迎之至!」
遨颻放下心來:「那就好了。天色不早,在下先行告辭。」
「請留步!」采玉叫住他。「借問公子現暫宿何處?」
「城東瑞祥客棧。」
「公子既要與鏢隊同行,不介意的話,請先住在我們鏢局,這樣一來不就方便多了嗎!」
「采玉!」鐵衣愈來愈火光,遨颻也猶豫了一會。
「就這樣說定了!郭旭,你先叫人去準備客房,我跟遨公子到客棧收拾行裝。來,我們走吧!」然後采玉就拉著遨颻出去了。
其實誰都看得出來,采玉這次十分熱心,對遨颻特別的好。眾人對此各有所感:鐵衣是莫名其妙的氣憤,六爺則笑瞇瞇的看在眼裡,郭旭倒覺得有點不是味兒。
在前往客棧的路上……
「剛才家兄失禮了。」采玉向遨颻賠不是。
「沒關係。不過,我住進鏢局真的沒問題嗎?程兄對我的印象似乎不大理想呢。」遨颻表現得很無奈。
「放心吧,我會勸服他的。」
「謝謝。對了,到時候…姑娘應該會與鏢隊同行吧?」
「當然,怎麼了?」
「我是擔心若無姑娘此良伴,途遠難耐,枯燥乏味!」這話逗得采玉滿心歡喜。
回到鏢局,替遨颻整理一番後,采玉便去找鐵衣,恰巧郭旭也在那兒。
「哥,可以說幾句話嗎?」
「妳來得正好,哥也有話跟妳說。」
聽二人的語氣,郭旭感到有不祥的預兆。
采玉平心靜氣的道:「老實說,我覺得你今天對遨公子的態度不太妥當,來者為賓,何況他是我朋友啊。」
「我就是看他不順眼!他究竟妳哪兒來的朋友,甚麼時候認識的,我都沒有聽妳說過?」
「…是我前幾天認識的。」
「前幾天~~~!才認識幾天妳就處處護著他,還讓他回來住,這像話嗎!」鐵衣又火了。
「哥,小聲點!你說到哪兒去了!」
「采玉,哥不是針對他,但妳總不能這麼輕易的相信人家,說不定他不懷好意!像他那種富家子弟,不是吃喝玩樂就是風花雪月,哪會靠得住啊!」
「你怎麼這樣子損人家,他縱是有家財萬貫,但又豈能與其人格共斷呢!」采玉也快沉不住氣,氣氛開始鬧彊。
「人心難測,我是為妳好!」
「你要是為我好,為什麼要干涉我交朋友的自由?你以前都不曾這樣!」火藥味愈來愈重,旁觀的郭旭心想不妙。
「妳問問自己,對遨颻了解有多少?以妳對他的態度,像是初相識的朋友嗎!」
「我……」
「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像谷樵!」
「鐵衣!你說話太過了!」郭旭趕緊制止鐵衣,采玉沒有再說甚麼,靜悄悄的走開了。
夜深人靜,采玉寂寂靠欄而坐,反覆思量鐵衣的那句話。「哥可能說得對……谷樵……所以我對他的態度會如此反常……」
「程姑娘,睡不著嗎?」一把非常溫柔的聲線在耳邊響起。平時應會是郭旭,現在卻換成了遨颻。
「嗯,有些事情想不通。對不起,我還沒能說服我哥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你都聽到了?抱歉,我哥就是這種硬性子,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對你有這麼重的成見。」
「不要緊,這些事勉強不來,妳就別把它放在心上……夜深了,好好休息吧!」遨颻始終沒有把心裡話說出來。他比誰都清楚,采玉看到並不是「遨颻」,而是另一個「他」,從一開始就是這樣。但若能令采玉高興,又有甚麼關係呢……

 

Mina 99/07/09 1:16

萑蘭望5‥

<章五>憂思
  采玉靜靜待在迴廊上,清醒一下便回房間去,沒想到鐵衣已在門前久候。
「……采玉。」鐵衣凝視采玉,欲言又止。采玉也只低著頭避開他的眼神。
「怎麼,還在生哥的氣嗎?」采玉沒有回答。
「對不起,剛才我說話太傷人了 ……」鐵衣最不希望見到采玉傷心,但這遭竟成了罪魁。
「哥,你認為那一番話錯了嗎?」采玉定眼望向他問道。
「?……不,我不認為。」
真正的鐵衣是不掩飾、不隱藏的,這也是采玉對兄長最欣賞、最信任之處。她溫婉微笑說道:「既然肯定自己是對的,那就用不著說對不起了。我所知道的鐵衣,凡事只問一個『理』字,對於心中所認同的,是絕不會輕易改變。我聽完你一席話,斟酌過,也反省過,你確實有你的道理,而我亦不加否定。雖然我是有點兒不順心,但是你用心良苦,我又豈有不知之理!」
鐵衣頓然笑逐顏開:「那妳是不生氣了!」
「誰•說!」采玉又再施展她鬼靈精怪的本色:「除非你對遨公子的態度能溫和一些,那才有商量!」然後笑瞇瞇的盼待鐵衣的反應。
「怎麼又提這個嘛……」鐵衣面有難色,眉頭鎖緊作一團。
「哥你先聽我說,可能你對遨公子最初的印象不大好,但若了解深入一點,你就會發現他是個值得交的朋友。」
鐵衣考慮了片刻,沒好氣道:「好了好了,我答應就是了,免得妳耍脾氣!」采玉鬆了口氣,摟著鐵衣的手開懷地笑了。
另一邊廂,遨颻百無聊賴,便隨手拿出幾顆銅板為此行一卜。錢幣在龜甲裡叮嚀噹啷的響,遨颻輕力一拋,銅錢清脆利落的掉在桌面。注視桌上此卦象,「轟隆隆———!!!」突然一巨旱雷襲天!像是要與遨颻的心情作附和,向卜卦之結果鳴驚愕。「……葬鸞卦?」遨颻的心有如被轟雷擊落,直墮黯黑深淵……

「嘿喲、嘿喲……小心點!慢慢抬好……這邊來、這邊來!一二三!……」雞啼破曉時分,在京師字號響亮的「寶雲銀號」裡,眾兄弟早就忙得不可開交,趕著把一堆堆的金錠裝箱上貨,六爺跟遨颻就在場監督。
「少爺!少爺!」一名老翁從後趨步前來。此老長鬚華髮,驟眼看來已七旬有餘,但仍血氣旺潤。他正是銀號的老闆韓通,亦即是浠雲山莊的旗下。
「阿颻見過韓伯伯,一別多年,伯伯壯健依然啊!」遨颻笑顏作揖。
「唉,光陰似箭啊!少爺你都長這麼大了,老拙是不得不認老了!」韓通怔怔細看當前昂藏七尺、氣宇軒昂的少爺,不住回憶往昔。
當年韓通仍是浠雲山莊的賬房主管,每天都在賬房算賬記數,手指永在算盤上撥過不停,而小小的遨颻總是會乖乖地坐在一旁,瞪大圓圓的眼睛看。某日,韓通因太累而把賬目計錯了,旁邊居然伸出一隻雞蛋般大的手兒,三彈兩撥便把數目計清楚了!那是遨颻自出娘胎第一次打響算盤,當時他才歲多。
回憶最是令人會心微笑、陶醉其中,但韓通忽然間記起了件重要的事:「呀!少爺,老爺梢的信明明是吩咐銀號的兄弟護送少爺把銀子運回莊的,怎麼會交給鏢局去辦呢?這…不大好吧!」
「伯伯儘管放心,長風鏢局天下稱美,交情寬,通路廣,交給他們去辦想必更為妥捷。」
「那老爺方面……」韓通臉上的皺紋變得更皺了。
「待事情安排妥當後我便會修書告知爹,您老人家不用費心了。」
少爺的吩咐總無推搪之理,但是韓通心裡明白,遨颻此番決定其中必暗藏玄機。他看著遨颻長大,這個少爺花樣之多,計謀之妙他可是清楚透了。這是韓通最感欣慰,也是最擔心之處,真不知道這種個性最後會為這大少爺帶來些甚麼…
「少爺,你可否坦白告訴老拙,這次是甚麼壺蘆賣甚麼藥?你又在打甚麼主意了?」韓通額頭上深深刻印著「擔憂」二字。
見到老人家這個模樣,遨颻真有點無奈,唯有安撫安撫他說:「哪有!伯伯您別多心了!」心道:「本來我是為了程姑娘才到長風鏢局的,但現在事情已不是這麼簡單了,那個葬鸞之卦……」
「遨少爺!銀子全都點收好了,該回鏢局去了!」六爺在門口和鏢師們候著。
「我要走了,韓伯伯請保重!」
遨颻以笑容作別,韓通則憂心忡忡地目送他,心中默唸:「上蒼庇佑,上蒼庇佑……」

鏢局客廳裡,郭旭、鐵衣跟采玉正在議事。
采玉穿著整整齊齊的一襲晴空藍裙,清新亮麗,端上一壺雛菊清茶,人不遜杯茶半分清,且更勝片菊一飄香。
「郭旭,今天遨公子和六爺就會將鏢銀打點妥當,那出鏢之事你可拿定主意了?」
鐵衣接著說道:「雖然離交鏢日子尚遠,但既受人之託,就不能有所擔擱,免得夜長夢多。」
「說得沒錯,最好是能盡快出鏢,但還得看遨兄的意思,等一會兒他們回來…」
「等我們回來有事嗎?」遨颻倆正好步進門來。
「遨兄回得真合時,我們在商量何時出鏢,想問問你的意見。」
遨颻微微笑的跟采玉點了點頭,方道:「諸位可有結論?」
「還沒,不過我們想該早點出鏢。」郭旭說著邀遨颻上座。
六爺點頭附和:「遨少爺,少局主說的是,倘若事情待久了,容易走漏風聲,實在沒甚麼好處。」
見大夥兒默聲細想,鐵衣便率先提出意見:「依我看出鏢的準備功夫大概五天內便可完成,不如就五天後出鏢吧!遨兄認為如何?」
「五天後,即是八月十四……」然後遨颻瞧了瞧郭旭,再道:「程兄,我想是否可以多緩數日?」
「哦?遨兄有事?」
「非也,只因中秋佳期將至,不妨讓兄弟們好好慶節團圓,上路也較安心。」
鐵衣沉思考慮了一下,道:「我們走鏢這一行,向來顧不了過節做冬,遨兄之意……郭旭,你說呢?」
「我認為遨兄的提議不錯,我們長年在外走鏢,難得有高高興興團聚之時,何不成全此美意!至於出鏢,也是拖不得,就定八月十六吧!」郭旭當然沒有反對之理,因為八月中秋,他得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。

皇宮御書房中,皇上大筆揮毫,筆觸振振有力的灑在紙上-「國泰民安」。這四字是所有君主一直追求的目標,但理想自理想,現實自現實,幹起來又談何容易!想到現時局勢不穩,外有倭寇來犯,內有失蹤之迷,皇上不自唉聲嘆氣。
「錦衣衛指揮使翁泰北晉見!」
翁泰北神色肅然的到皇上跟前:「臣翁泰北參見吾皇!」
「翁卿家平身!怎樣,朕吩咐的事,查出頭緒沒有?」
「稟皇上,據微臣查察所得,停泊在京東大港的一艘巨型貨輪極有可疑。」
「詳細道來!」皇上顯然十分關注。
「是!臣這些日子在城內佈下線眼,希望能阻止失蹤案再發生以及揭開犯人的底蘊。雖然案件沒能制止,但卻得到了些線索。就在昨日,又添幾名失蹤孩童,而臣派出的手下正就於當晚目睹其中兩人在港口那貨船出現。臣派人到船上盤查,他們自稱是江南來的貸船,但是多日觀察,他們並無上落貨,船內的人也甚少外行,故臣認為事有可疑。」
「船搜過了嗎?」皇上急急追問。
「搜過了,但一無所獲。」
「還有沒有其他發現?」
「那些人極少走動,唯一一次對外接觸就是到寶雲銀號。」
「寶雲銀號?」
「回皇上,那是京城第二大銀號,據知是應天浠雲山莊的物業。今早長風鏢局的人也到過那兒,看來是受了他們委託。」
「很好,翁卿家,繼續留意那幫人的動靜,朕對你是寄予厚望的喔!」
得到皇上的稱許,翁泰北更加信心滿懷:「臣定必全力追查,以報效皇恩!」

長靜夜,深幽灰藍的天空捧著潤圓的朗月。月色散在後院無人的石椅上,淒冷漫漠不由得浮上心頭。
「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,舉頭望明月,低頭思故鄉。」一首簡澄、淺意的「靜夜詩」。遨颻仰天觀月,不知道甚麼時候竟也念起故鄉來,心道:「是因為那葬鸞之卦嗎?『鸞鳥和鳴,翼雙折兮;鳳凰舞天,羽皆葬兮』,我們真會應劫?無論是浠雲山莊或長風鏢局也逃不了……」
從未如此憂心費神過,「如果我不曾學過玄門術數,也許會輕鬆一些。」平日遨颻謙恭而略帶輕浮的笑容收歛了,蒙上一層暗灰。
「怎麼滿腹心事的樣子?這不像你的個性喔!」軟綿綿、柔細細的,是采玉的聲音。
「誰說我有心事了!」遨颻瞬即回復怡人的微笑,要讓采玉徒添思慮,實非他所望。
「都寫到臉上去了,還不認?」
「那我臉上有寫明是甚麼事嗎?」遨颻笑吟吟的問。
「煩請遨公子相告。」采玉站到他身旁,細聽其說。
「沒甚麼,只是在想家。」
「想家?」
「嗯…我從十四歲離家,該有十年光景了。這些年,我遊遍大江南北,涉盡千山萬水;嘗過沙漠的灼燙乾澀,試過冰域的寒利刺骨。我尋找自己的世界,過我自己的生活,一直都瀟灑無束。除了隔數月修家書,或途中管理山莊的分業,我就沒怎麼與家人聯絡,但是我從來不擔心這個家。不過最近有件事徘徊在我心裡,倒令我犯起家鄉之思來。」遨颻在月下仍舊露出笑臉,但不同的是此屬無奈的笑。從采玉看來,這笑容更是牽強、苦人。
「抱歉,我說了一大堆廢話,讓姑娘見笑了。」
采玉婉旎說道:「不,無論你說甚麼,我都樂於傾聽。雖然我不知道有怎麼事情對你造成困擾,但我相信你定能解決,而我也會支持你!」安慰之詞若無誠,雖繁亦空;若存心,縱簡猶豐。「朋友」二字,正當如是!
「謝謝妳。」對遨颻而言,絕世良方也比不上采玉一言!看到遨颻寬心,采玉也放下了心頭大石。
「說起來,我也該向你道謝呢!」
「此話何解?」
「如果我猜得沒錯,你今早延後出鏢的決定,讓大家歡慶月圓是假,幫助郭旭是真。」采玉很相信自己的直覺。
「哈!還是逃不過妳的眼睛!妳告訴我的所有事情,每一件我都記得清楚,聽得明白。那位崔姑娘既然是郭旭重要的人,中秋之日對他倆又是特別的日子,我想郭兄定必希望親自到墓前看看她,說說話吧!我又豈能不成人之美!」
「郭旭的心事,我哥當然了解,只是他永遠把鏢局放在前頭,不得不猶豫。若當時提意見的是我,哥尚且未會答應,但由身為僱主的你出面,那就萬事大吉,郭旭和我哥也好下台。所以你幫了我一個大忙,真的很謝謝你!」
遨颻笑嘻嘻的說:「如果妳看我是朋友就別再客氣,左一個謝,右一個謝的,很累耳啊!」
「你不也是一樣,前一個姑娘,後一個姑娘的。這樣子好了,大家都叫我采玉,你也叫我采玉吧!」
「妳也別見外,叫我的名字吧!」
「說定了喔!」二人相視而笑。「對了!你有沒有發現我哥有甚麼不一樣了嗎?」
遨颻想了想:「說起來,好像感覺有點不同了!」
「沒有吹鬍子瞪眼,沒有疾言厲色,也沒有心臊氣急了是不是?」
「難道是妳說服他了?」
……
兩人細說絲語,一對好友就此共聚至天明,遨颻也暫且把滿腹疑慮擱下,在清風明月下享受知己之樂。煩惱,不安,在此時此刻亦為之褪色。

 

Mina 99/02/13 14:26

萑蘭望6‥

萑蘭望後記< 章一>
在保鏢外傳中,大部分都是把旭玉連成眷侶的,但怎麼總是沒有谷樵的份呢?(死了就不用管了嗎?)
大家希望旭玉有美滿結局,除了是喜歡郭旭,認為他們很配之外,也是因為想采玉真正等到她自己所愛的人。但若采玉心中所喜歡的不是郭旭,又作何說法呢?
所以我創造了另一個谷樵出來,(哇~~~~~谷樵回魂呀!)這個故事也是以他和采玉與郭旭的感情為主線,希望各位網友會喜歡!故事略長勿見怪,也許大家可以把我的故事聯想成劇集畫面,節奏會較流暢呢!


萑蘭望後記
<章四>
好長的一篇,本來我想把它分成兩章,但我的章節是以事件為分界,那就沒辦法了。第四章的鐵衣真的很火爆,為什麼他會這麼討厭遨颻呢?是對富家子弟的偏見吧,再加上他長得跟谷樵一模一樣,所以怕妹妹會被騙。郭旭和六爺對遨颻的印象倒是不俗。不過長得像谷樵是不是一件好事呢……
故事中采玉與遨颻代表斯文一派,攪笑的工作就留給其他角色了。( 無論是斯文或惹笑的對白我都不擅長 )我心目中的攪笑天王是辛力和六爺,想不到寫出來的郭旭與鐵衣更惹笑!對了,辛力死了沒有?哈哈…


萑蘭望後記
< 章五> 
暑假的第一篇,好久沒寫故事,寫到哪都給忘了!見近日說書人輩出,我也得急起直追了。這回沒甚麼特別事情,只是想跟大家說說我故事裡的用字。當中有些艱深的用字,大家可能不懂讀音,搞不好連故事名字和主角名字也不知道怎麼讀法。其實這都是因為我和字典打交道而來,一頁一頁的看,極不高明的做法……

現在我就解說解說:
「萑」蘭望--普通話讀:環
廣東話讀:緩
「遨」「颻」-「遨」同「敖」普通話讀:敖
廣東話讀:敖
「颻」同「遙」普通話讀:遙
廣東話讀:遙
葬「鸞」卦--普通話讀:孿生的「孿」
廣東話讀:聯
小字典教室告一段落了!!!

保鏢外傳